师杭穿一素服，将指尖灼烧的纸张放进盆中，心中默念。

        她弹得好，也唱得好。孟开平却听不下去了，他快步上前，不悦：靡靡之音，何故作此情态？

        孟开平锁着眉，见了那炙热火光心中憋闷，一脚便将地上的铜盆踢翻了。

        幸好，他心中记挂的姑娘此刻仍安稳坐在院中，怀抱琵琶，柔声而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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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师杭一开始弹的曲子是，之后是。

        说着，他又看向她侧的香案，斥责：这些都是谁弄出来的？

        原以为他会暴如雷，没想到孟开平居然厚着脸坐了下来，跟大爷似的，对她吩咐：那就换首曲子，弹个激昂壮阔些的。他抓了抓发，努力形容得更了些：就是那种，听到就让人想骑打仗，憋都憋不住的感觉。

        一派胡言，对牛弹琴。师杭恨不得将琵琶砸他上，拂袖起走：想听曲子找旁人去，我又不是专为你弹琴解闷的。

        你去了便知。孟开平不慌不忙：见一面而已，你总不至于连这点耐心都没有罢？

        风雨如磐梦哪堪，愁与孤影相陪伴水落红声声叹，玉盘西楼照残妆

        姑娘，省着点儿烧罢，烧完咱们就赶紧回去。柴媪了酸涩的眼眶，哽咽：就这么些纸钱还是好不容易求来的

        眼见气氛尴尬凝滞，他绞尽脑汁想抹开话题，见师杭仍抱着琵琶，孟开平便：啊，对了，你方才弹的什么曲子，还好听的。

        一旁的小红跪在地上，始终低垂着默声不语。

        师杭看也不看他，自顾自喃喃：与纣之乐是为靡靡之音也先此声者，其国必亡。

        孟开平立时正襟危坐，本不似在花楼里听曲享受，倒似在聆听琴师大家的教诲洗礼。他早知师杭琴艺颇高，只盼某日能有幸洗耳恭听，今日总算让他逮到机会了。

        他驻足听了半晌，也没听出是什么曲子，只听出了其中重的哀怨与悲愁之情。

        师杭冷笑：看来你是杀太多人把脑子都荒废了，城破那日，正是七月初七。

        什么苍苔什么白骨，孟开平被她说的瘆得慌，开口阻拦：你就是读太多书把脑子读傻了，尽想些有的没的，好好过日子不成吗？

        前半段还好，到了后半段，简直比她方才弹的那首还悲还苦，真是闻者无不落泪。但他不敢再随意打断了，只得如坐针毡般耐着子听到曲子结尾，浑寒都快竖起来了。

        孟开平拦住她，不让她走：你若弹了，我便带你去见一位旧识。

        这样静谧的夜色中，琵琶声亮婉转，直切人心。孟开平踏进院门，抬眼正望见一缕细微火光映照，不免心一紧。他想起了那日福晟的自焚之举，当即冲了进去。

        她与柴媪在院子西边选了干净地方，放好铜盆，三人围成小圈，借着烛火将纸钱点燃。

        霎时，乐声骤歇。

        虽说她也想祭奠儿子与孙女，但这府里守备森严，倘或教人发现了不知又要惹出什么乱子。

        少女甫一起手，便是几声铮然声响。孟开平一听，估摸着差不多对味，而后便静心细听，哪知越听越不对劲。

        师杭微微一笑：垓下之战，乌江自刎，将军总不会没听过罢？

        香案前，师杭将三支香插在炉中，又把事先写好的诔文焚了。她在地上规规矩矩叩首三回，悲凉：便是烧得再多也无济于事了。

        爹爹，阿娘，女儿不孝。你们不在了，女儿居然连为你们披麻孝都不到，终究还是让你们蒙羞了。

        *

        靡靡之音罢了。师杭面不改色，以其人之还治其人之：你若爱听，想来离兵败灭也不远了。

        孟开平尚未踏进院中，便听闻一声琵琶铮然而响。

        你想听打仗，那我便奏一首古役曲与你。

        师杭紧紧盯着他半晌，确认他不似作假，终于又缓缓坐了回去。片刻之间，她的脑海中便闪过了许多琵琶曲目，其中唯有一首最合心意。

        贼窝，受人所制，苟活而已。

        最后一响毕，他终于长舒一口气，忍不住开口问：你这弹的啥啊，说实话，我怎么觉得不太激昂呢敢问这是哪场古战役？

        城破那日是七月初七女儿节，早几日府内便备好了香案与贡品，哪知本没机会乞巧，眼下却用来祭奠逝者了。

        人家今日愿意见你已是不易，她爹娘新丧，哪里能有心思替你过生辰呢？

外渐升的圆月，轻叹：今日是七月半，中元节。

        闻言，孟开平这才反应过来，半晌悻悻：总归年年都有七月七，乞巧节嘛，明年再过就是。

        柴媪和小红发觉他面色不豫，立刻跪下来请罪求饶。然而，这声脆响仿佛惊醒了师杭。白纷纷未燃尽的纸钱撒了满地，月色之下随风飘动，她望着孟开平幽幽：苍苔白骨空满地，月与古时长相似，岂非恰应了此情此景？

        师杭本不信他的话，只当他又在诓自己，冷着面色：我的旧识不都被你杀光了么？

        *

        正如邹氏所言，这厢，师杭见夜色渐，便披了件单衣推开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