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远望去像是竹子开花。

        一动不动。

        大宸历一百五十七年六月，曾在山雀原一战中被称为厉鬼修罗的将军宋还旌，中十七箭，战死于午门之外。

        他其实――

        “混账！”韩矩气得须发皆张，指着他怒骂，“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你是大宸的将军，是宋家的子孙！当年你父亲宋春荣，你兄长宋胜旌，哪一个不是铁骨铮铮、为国尽忠的英雄？！”

        他没有闭眼。

        他挥舞着沉重的玄铁剑，拨开眼前的箭矢，脚下发力，竟是一个人迎着漫天箭雨，向着那扇紧闭的门冲了过去。

        “让开。”他淡淡。

        一支利箭穿了他的左肩。

        那支重箭直接贯穿了宋还旌的膛，巨大的冲击力带着他的向后飞去，重重地钉在了门前的汉白玉台阶上。

        他只是不愿懂，也不承认……

        韩矩双目通红，声音嘶哑：“怎么就出了你这么个大逆不的叛逆！你要引反贼入，你要弑君！你出这等禽兽不如的事，你死后，有何面目去见你的父兄？！”

        他挥起重剑，狠狠地劈向那扇朱红的大门。

        火星四溅。门上留下了一深深的剑痕，但他已经没有力气再挥出第二剑了。

        鲜血飞溅。他拖着插满箭矢的，一步步近门。

        鲜血从他口中涌出，黑衣已经浑被血所染。

        “！给我！”

        又一支中了他的大。

        “任尔东西南北风”――他怎么会不懂，这是一句很温柔的、鼓励的话，江捷说的不只是她自己，更想对他说，不要外界的风霜雪雨，你自己就好，那只曾经在响水山中毫无掩饰、虚伪的灰鸦。

        宋还旌突然笑了。

        宋还旌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穿透了夜风：“我二岁亡兄，四岁亡父。”

        城楼下，死一般的寂静。初夏闷热的夜风过，卷起地上的尘土。

        “你……你这个疯子……”韩矩喃喃，眼中最后的希冀破灭了。

        韩矩看着那个浑插满羽箭、却依然没有倒下的影，握剑的手都在发抖。

        宋还旌静静地听着。

        那双眼睛大大地睁着，瞳孔已经涣散，却依然死死地盯着虚空中的某一点。

        数百张强弓劲弩同时松弦。密集的箭雨如同黑色的蝗群，呼啸着扑向城下。

        父兄？宋家？忠烈？

        铛！

        他后的几名亲卫来不及躲闪的瞬间被成了刺猬，倒在血泊中。

        那笑容极淡，极冷。

        他看到了官上一株被牵牛花缠上的纤细竹子。

        箭雨更加密集。

        爱她。

        宋还旌终于冲到了门下。

        韩矩愣住了。他没想到，面对列祖列宗的质问，宋还旌给出的竟然是这样一个答案。

        “他们为了守护这大宸江山，干了最后一滴血！宋家满门忠烈，牌位就在祠堂里看着你！”

        噗嗤――！

        而在午门的某个角落，墙角的砖石碎裂，出底下的泥土，几尖绿的竹笋，正破压在的碎石，顽强地冒出了。

        不久后，远的街上传来了韩王大军入城的欢呼声。

        “韩将军。”

        韩矩的声音颤抖，那是极度的愤怒，更是痛心疾首：“你……你竟然真的反了？！”

        韩矩猛地挥手，厉声下令：“放箭！杀叛贼！”

        死不瞑目。

火把通明。数百名披甲的弓弩手早已严阵以待，箭闪烁着寒光，直指下方。

        正中央，一位须发皆白的老将按剑而立。

        宋还旌躺在地上，看着漆黑的夜空。

        宋还旌停下脚步，抬看着城楼。他的脸上没有表情，甚至没有一丝对于这位世叔的敬意。

        新的王朝即将建立，旧的时代已经落幕。

        但他没有倒下。

        一支大的床弩重箭，带着雷霆万钧之势，轰然来。

        他抬起，那双死寂的眼睛里，没有任何对“宋家”这个姓氏的归属感，只有一种彻彻尾的虚无：“宋家是什么东西，我不知。”

        “宋还旌！”

        “既如此，那老夫便替你父兄，清理门！”

        不知是紫色花朵装饰了竹子的纤细枝叶，又或是竹子决定了牵牛花藤蔓生长的方向。

        宋还旌没有躲。

        是韩矩。

        韩矩居高临下，看着城下那个浑浴血的年轻人。他认得那玄甲，更认得那柄重剑。

        而这一切，都与他无关了。

        周围的禁军士兵围了上来，长枪指着他，却没人敢上前补刀。

        初夏的夜空，没有星星，只有一片令人窒息的黑。

        秦霄带领的禁军主力在城外防线溃败，皇帝将这最后一门，交给了这位最为可靠、资历最深的老将。

        怨恨、不甘、痛苦、憾恨，也不得解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