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端起酒来同我撞盏，我便也少少喝了点儿，说出息什么，我这不过是开个玩笑闹个糊涂，多时候糊涂着便也就囫囵过了，犯不着大动干戈。

说着我就收扇拍了拍大，招他过来：“哎，要不正好坐这儿喝一杯？”

这世间冰山化作水，洪川泞为地，极是不难的事情。

常常朝中一人有了时势，便总自是万年不之基，边儿上看的人若眼珠子浅，也就是一样见识，相互捧逢迎罢了，却不知那一言一语能捧杀多少酋游子弟，能蒙上多少玲珑心窍。

小皇叔拂过窗棱、眯眼看向窗外的街，听我说了这句亦不知究竟想到了什么，竟也空空随我笑了笑：“……是荒唐。”然后他四下一看见无人瞧来这方，便忽从袖里掏出个素色信封

大约正待我站起来就同那娃娃掐上一场打上一架的，自是不会答这浑话。

我摇，只慢慢把酒喝掉：“没什么，就只觉着荒唐的。”

实则戏文里常写的故事，不过是说人一生荣华富贵多是空花魍魉，其实真不可认作实相，放在这京中年年看来，这理也总是相应。

此时窗外街中，那小嫡孙跌跌撞撞同人挤着奔逃出去，引后面两个侍从帮扶不迭、连连喝骂推搡的人，我和小皇叔一落眼儿看着他几个那狼狈形容，不禁都觉着有意思，嗤笑两声又再坐稳了听戏。

这话一说，叫我忽想起小时候刚点了侍读我曾抱着爹弯子大哭一场，翌日被传出去，街坊邻里都戳着我脊梁骨说我小小年纪贪慕富贵，气得我灰土脸躲回了家，曾还当真不甘不忿了一阵子，现今思及只觉好笑。

我不由瞥了边儿小皇叔一眼，叫他也赶紧看看，摇了直叹他是纨袴不饿死，又说底下是儒冠多误，立时惹他骂回一句：“还敢说我，你他娘不一样儿是个饿不死的？”

小皇叔看我笑起来，便撞了我胳膊一把：“你想什么呢？”

原来我也曾是个纨绔，这理我竟十年后才真正悟得。

这叫我愈发嫌天儿热得烦人，刚把纱帔扯下来还未张口，眼前那小嫡孙瞧我出一御史台的乌袍补褂却已当即睁大了眼，一时很有想退开的形容，我却已睨着他，将手里折扇打开来抚平了上魏碑提就的子夜歌，只不紧不慢摇起来同他笑：“哥儿我年岁大了，二十六了，你呢？你几岁？瞧着模样儿还俊的……”

——他们岂知功名利禄转眼灭？他们岂知众人拾柴、墙倒齐推？

小嫡孙这一听一看，几乎立时就吓白了一张粉雕玉琢的脸，此时若再猜不出我是谁还真往我上坐，那他这公孙也就不必当。一时他惊得连连告罪扭就逃，可算是扑爬跟斗地慌忙奔下了楼，直惹得小皇叔将烟杆子往桌上一拍就呛声大笑：“咳哈哈哈……咳咳，清爷你——出息！我——我得敬你。”

我望出手边儿条窗去，只见楼外的京城夏景灼灼，绿树夹的南街上人人匆匆地走，时日恰赶上新科放榜过了，不少未中的试子就正待失意离京，此时一行人一一长衫相携、背影俊地走往南城门，却被一路上屠狗杀鸡的贩夫走卒随意叫骂挡了财，吓得这些个书生相互拉着退避开去，憋红了一张张白脸也不起来一声儿好的，镇日里之乎者也本全无用武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