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压痛了我的。”一个声音慢吞吞地说。

庄少功点点：“附近有人家么？”

秋风越来越急，一张纸啪地飞进庄少功怀中，摸起来是个纸钱的形状。

车夫：“湘西的人家，夜里狗都不敢出声，少主怕是不会想借宿。”

——深山老林，月黑风高，哪冒出来这么多人？

两人正说着话，就听见叮铃啷当的脆响，由远及近。待山风把瘴气散，离车不远，现出几十条人影，摆着一字长蛇阵，连灯笼也不打，整齐一划地在大路上躜行。

“换衣服。”解了系带，无名握住衣襟，把肩一展，剥掉褐衣。

——这是当车是卧房么。庄少功不尴不尬地问：“你……脱衣服什么？”

车夫：“也不一定。”说罢，他一口气将灯笼灭。

庄少功不敢再看，逃也似的冲出车帘。

庄少功慌忙拍掉，转进了车内，一屁坐在榻上，冷汗唰地出了一。

——无名那一双手，若是教荆轲之发觉了，会不会也给人砍下来？

庄少功吃了一惊，因一时未能适应，伸手不见五指，问：“怎地把灯笼灭了？”

车夫：“让他们走。”

庄少功摇摇，脑子里乱七八糟的，全是无名的手。他恍惚想起荆轲刺秦的故事，荆轲喜爱琴伎的手，燕太子便砍了琴伎的手，盛放在玉盘里……

“少主，”山路已黑得看不清，车夫提着灯笼，牵引路，“夜里风凉，还请进去坐罢。”

“……你什么？”庄少功吓了一。

无名瞅了他一眼，似乎觉得他是在明知故问：“脱衣服。”

庄少功总算吃一堑长一智：“大哥，我们莫不是又遇见劫的了？”

竹筒里密密匝，插满了针——

“坐着也闷得慌，今日看似要下雨，却迟迟地未落下来。”

车夫：“这一阵风刮得紧，是有一场大雨的，找个地方避一避。”

这样一双手，似乎，抚过刀锋，刀锋也会酥下来。

此刻，这样一双要命的手，嫰玉似地开那宽松的衣襟，挑着系结……

他舒展骨肉亭匀的手，饱满的指腹，稳住漆黑濡的针。针尖朝里，悉数插入革带的细银网中。将革带绕过肩膀和膛环在腰际，他披上一件遮掩的直裰，又抱手蜷着睡了。

灯笼熄灭后，叮啷声便消失了。

随后，他打开包袱，捉出一条嵌银网的暗色牛革带，又取出一只沉甸甸的竹筒。

无名哪里这庄家少主如何，将褐衣作一团扔了，出裹紧躯的夜行劲装。

庄少功勉力摈去杂念，从未连夜赶路，忽觉山风怡人，索下车，和车夫并肩而行。

夜黑如墨，万籁俱静。不知那些人影是走是留，车夫也没了气息。

因此，一旦出手，无论是救是杀，他都一定要捞够本。

有的似小刀、薄如蝉翼；有的细如牛；有的中空似蜂针；有的带着倒钩；有的细长锋锐；有的穿着柔韧的丝线……

无论是救人还是杀人，用了中的一门武功，就是要折寿的。

他曾用这些针救过人，也曾用这些针杀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