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什么呢？”一句话陡然压到他的颈间，“都三点了，还不去换衣服。”

        展云翔更是本没有心情关心方天羽拥有什么样的过去。这么一位大人家生惯养出来的爷，可是没吃过一天的苦，自然造不出来在外边儿混下去需要的百八十个心眼子。裁剪合的西装，他还当舒舒服服穿着长衫一样，把下摆随意掀开来，好把手再潇洒地插到兜里去，全然不知如此会否把从前不曾晃出的那一浑圆玉轮廓弄得颇显招摇。

        展云翔一把抓了衣服就跑，留下只来得及着点衣角的方天羽，转看了看墙上的地图，仰起下巴仔细思考起什么事情来。

        大大的眼　看着我　眨巴眨巴

        今天在他上，再看不到那些曾在泥淖里挣扎着留下过的肮脏。好像经过那么多不眠或是昏沉的日夜，这些伴随着他成人的印记已经彻彻底底被洗刷掉了。

        最好长长记，是不是？

        是啊，现如今这个世里，只要混得个不错，谁会在乎你祖上到底是不是黄白红蓝正偏旗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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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央舞台上，紫光红光飘移闪烁，漂亮的女歌星握了支架上的麦克风俏地摆动着腰肢，笑得甜蜜蜜，伴着萨克斯短笛黑小号的歌声也甜蜜蜜。观众们的手掌跟着她上了欢快的节拍：

        小冤家～～”

        ……

        “是啊，我这鬼啊……”

        “云翔，玩好了就回家吧。”

        ……

        展云翔这下真高兴，都要忍不住去握握方天羽的手以表一个发自内心的感激涕零之情。

        方天羽坐着看看手腕上的表，又抬看看大堂正中的挂钟，快到十二点了。

        “啊！哎呀，我、我知了！”展云翔猛地转对上方天羽的眼神，遮掩一般地上收回了手，又抱怨。

        “小冤家　你干嘛　像个傻瓜

        方天羽见他那恨不得立钻进人堆里撒欢的样儿，眼上正要了只无形的辔好仔细拴着他，可一个不小心也被半上拉去听那些牙上镶金的老板同僚们的侃天侃地。等他应付完烦人的招呼再转眼一望，边早已是杳无踪影，可这影子的声线却还推开了周遭嘈杂，再溜进耳里来。他循声一抬，嗬。展二爷已经在楼上雅间的桌边被人群簇着，手里抓了象牙的骨牌正是笑嘻嘻赌着个昏天暗地呼幺喝六。

        喊声天　喊声地　喊声冤家

        方天羽看着小东西撅了嘴老不痛快的样子，竟然破天荒地想留着点儿惯纵。

        你说过　爱着我　是真是假

遥的地方。

        我问话　为什么　你不回答

        一位得了势的军爷，一位遭了难的少爷。两位光鲜亮丽表里般的爷，刚并排踏进了夜总会的大门，就一下紧紧引住了满座宾客热切的目光。

        “你是鬼啊？走进来都没点儿声音……吓我一！”

        既然云翔喜欢，那就多让他玩玩儿好了。

        “不要挑战我的耐心，好吗？”方天羽笑笑。

        小冤家　听了话　哎呀哎呀

        谁知　见了你　只会发傻～

        等那只金碧辉煌的钟也走到了最简单的那个罗数字，他往不知疲倦依旧喧闹的夜场瞟了一眼。

        方天羽慢慢又要凑过去，“可会吃人呢。”

        说清楚　讲明白　不许装傻

        “唔……”展云翔端着一只酒杯摇摇晃晃，像借了什么东西忽地有了底气似的，还敢跟他叫上板了，“这才几点啊？”

        方天羽七岁的时候，就跟着他娘一起从裕王府被赶出来了。在胡同里混了十八年，什么下腌臜的事没有见过。天桥底下耍猴儿戏的、傍上军爷大款的戏子、蹲在一团押宝摇摊的黄包车夫、站在珠帘门前揽客的、漂亮的或是丑陋的娼。要说方天羽的运气还真不错，没有自然而然地沦为其中的一员，反倒是时来运转又抓着那么个难得的机会，一步步从巡捕房班长爬上了陆军总督的位置。

        展云翔是多么向往多么怀念这种万众瞩目的感觉。虽然在这里他除了旁边的那个人以外是一个也不认识，但他的呢，过了今晚不就都认得他了。

        说来很奇怪。

        展云翔最讨厌这种本像是威胁的商量，要是直接跟阿超一样黑着脸起来揍他，好歹只挨上那么一顿打也就完了。可是他永远不知，方天羽这张看起来总在对他笑着的脸后面，到底在憋些什么坏。

        ……

        “好吧。好不容易出来一次，就让你多玩会儿。”方天羽说，“一点之前要回公馆啊。”